□ 袁 斌　 袁 帅
张振武闻声连忙起身迎出去，只见来人中等个头，青布长衫，面色平静，透着说不出的儒雅，正是两湖师范学堂的教务长郭肇明。张振武连连拱手：“炯堂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郭肇明拱手作答：“张堂长相唤，岂敢不来？”张子维抢上前去，深深一揖：“郭先生好。”郭肇明也还了礼：“荫亭妙笔生花，我真是与有荣焉了。”又朝其他人团团一拱：“各位久等了，请坐请坐。”张振武把喻义和甘绩熙介绍了，又把金明山拉过来：“秃子，拜见一下郭先生。炯堂兄认得这个人不？”郭肇明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金明山恭敬地作了一揖：“我家是将军潭边儿上的，我叫金明山，在八标三营当兵。”张振武接着说：“他老汉儿叫金贵，我回老家碰到了，托我打听，今天巧了，这家伙打架打到我的体育会来了，正好乡党们聚聚，请了几位兄弟作陪。”郭肇明说：“金贵我倒是认识，是个老实人。好啊，看到你们，我就等于回了一趟老家了，今天要陪张堂长和各位好好喝几杯。”张振武不满地说：“这就是炯堂兄的不是了，都是竹山城里的人，怎么这么生分？炯堂兄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什么堂长不堂长的。”郭肇明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托大叫你春山了。”张振武笑：“炯堂兄真是客气，由得你了，不叫张堂长就行，上菜上菜。”
郭肇明年纪最长，金明山初次相聚，推在上首坐了，下首张子维和方维坐了，甘绩熙和喻义在客席坐了，张振武在陪席执壶。鲁文把菜一盘盘端出来，张子维趁着鲁文进后屋端菜的功夫，拉着张振武悄声说：“大侄子，你都三房老婆了，还想金屋藏娇？”张振武连忙挟一块鸡肉塞到张子维的嘴里：“打住打住，你别胡说八道，这可是学堂的女学生，秀色固然可餐，这鸡屁股更可餐，堵住你这张破嘴吧。”
武昌素有火炉之称，不多时就喝得热汗直冒，张振武让鲁文回了学堂，便把上衣一脱，连带着假辫子也扔到一边，除了方维，其他人都是微微一惊。郭肇明打趣地说：“春山，你这可是赤膊上酒场啊。”张振武哈哈大笑：“这天气实在太热，大家也随意。赤膊上酒场，好，大家就依着炯堂兄的韵，各作一句诗，就当行个酒令儿。”金明山怯怯地说：“划拳我会，作诗我可不会，我喝酒，仰脖就把杯里的酒喝了。”方维说：“我先说，脱衣见乡党。”张子维慢悠悠地吟道：“金屋藏娇娘。”众人笑一阵，甘绩熙说：“瓷盆盛热汤。”喻义说：“满屋扑鼻香。”张振武笑道：“你们两个在学堂里饿坏了吧，害得我也没有好词儿了，胡诌一句，我是革命党。”
郭肇明立刻指着张振武的酒杯说：“春山胡诌的这句可不行，党字跟乡党的党重了，罚酒罚酒。”张振武嘿嘿笑着，自罚一杯后说：“高人是炯堂。”张子维骂道：“你这个笨蛋，早说这句不就行了？”张振武心里明白，这两个人都是在为自己打掩护，可他们哪里知道，甘绩熙和喻义都是共进会的人，于是拉着张子维说：“九叔，你再接一句。”张子维想了想，说：“管你党不党，要闯一起闯。”张振武一拍桌子：“好，九叔，敬你一杯，要闯一起闯！”方维说：“这一杯一起喝。”于是众人一起举杯喝了。金明山看了看张振武，忽然福至心灵，说：“辫子都剪光。”张子维大笑：“秃子，你行啊，说得好，我加一句，满人一扫光！来，喝酒！”金明山嘿嘿笑着站起来，把酒杯跟张子维一碰，仰脖子喝了，又酌了一杯酒，对张振武说：“大哥，秃子没什么本事，但只要大哥吩咐一声，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众人拍手叫好，张振武也端着酒杯站起来：“秃子，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金明山连喝两杯，坐下时险些跌倒。郭肇明扶住他说：“各位英风侠气，可谓是酒酣胸胆尚开张，只是金家小兄弟不宜再喝，今日散了吧，改日再聚如何？”张振武知道今天有些过了，也就顺水推舟，把众人送了出去。
张子维却没走，端了一杯茶慢慢呷着：“春山，你胆子也太大了，那两个学生什么人你清楚吗？”张振武满不在乎：“他们都是共进会的人。九叔，你怎么就不愿意加入共进会呢？”张子维懒懒地说：“我是捏笔杆子的，不是拎那七斤半的汉阳造的，入这个会干什么？”张振武不满意地说：“我看你就是胆儿小。”张子维笑起来：“你少激将我，我也不胆小，我就是没功夫，报馆儿的事儿太多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用得上，我这支笔杆子也不是吃素的。对了，郭先生是不是革命党？”张振武挠挠头说：“交深言浅，我看不出来。”张子维感叹着：“郭先生这风度，真是我辈楷模，料想也不是什么革命党。”张振武佯装恼怒：“说什么屁话！革命党都没风度了是不是？”张子维笑着往外走：“看你没风度了吧？哈哈。”
张子维摇摇晃晃走出大门，孙武却趿着鞋摇着蒲扇走进来：“春山，事儿成了。”张振武笑起来：“多少银子？”孙武左右瞧瞧，凑近张振武耳朵，手上比划了一下：“八百两银子。对了，过几天去宝善里有事。”张振武哭笑不得，孙武哼着小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