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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丽70年征文】阿 福
发布时间: 2019-07-23 10:18 来源: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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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亚东

初夏的蝉鸣逐渐聒噪起来,在村西的小山坡上,大片野雏菊在绿浪中晃动着脑袋,几个满脸花猫似的小鬼头从山坡奔向这里,活像绿茵幕布上滚动的皮球。

奔向平地的小河边,其他小黑娃都去河里玩水了,只有阿福蹲在岸边专心挑拣着各种石头、泥巴、树枝、草叶……六岁的阿福把黄泥巴掺些水在手里仔细拧捏,不到一会儿,一只歪着脑袋的“泥娃”就在他手中蹦了出来。旁边小伙伴悄无声息围上来的时候,阿福差点把这个“泥娃”摔下去。

从山里回村屋,要徒步个把钟头,阿福必须在晚饭前赶回去,不然让爹妈发现是要挨揍的。

他一到院子,大黄狗摇着尾巴撒欢奔来,就差开口叫唤了,阿福赶紧用食指比出“嘘”状,大黄狗居然会意地闭上嘴巴,窃喜之余他赶紧把兜里拾的野果子丢给了它。

屋里的土房,雨稍微大点,里边就会下起小雨。今天白天还碧空万里的,傍晚却突然开始滚雷咆哮。阿福一回来就溜进杂房角落,把自己做的小玩意藏进地坑,有扑扇翅膀的飞鸟、傲慢的甲壳虫、摆尾的游鱼……虽然做的粗糙,但模样倒也活灵活现。不敢停留多久他赶紧起身出去帮家里干活了。

爹带着他爬上房顶,要趁大雨还没下来前再加一些茅草和石板,堂屋刚还在熟睡的几个月大的妹妹睁开了眼。

好在暴雨下了没多久就渐渐变成小雨。第二天早晨,空气沁脾,泥土的味道像打开每一根神经那样舒畅。阿福带着几个孩子,在屋后面的林里玩起了泥巴。搀了雨水的泥土,好像更易成型,他们做起了村上过年放的戏里威武神气的坦克大炮,阿福用尖利的小木棍、薄石片雕磨的细节更显惟妙,几个孩子在阿福的带动下,也开始了制作,阿福逐渐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小师傅”。

两年时光,为跟村里孩子们做玩意这事,阿福也没少挨爹的打,虽然阿福很能干,但是屋里一直觉得他做这些东西,是不学好的,他就该跟着爹一起学做活儿。家里人身体不好,尤其是妈,生下妹妹后就变得骨瘦如柴,枯槁黄烂的几片头发贴在脑壳上,再加上常年卧床的奶奶,吃喝拉撒全靠爹和他支撑。

为防再被爹看到,阿福只能偷偷把自己的“成果”藏在村头那颗大槐树的树洞下,那有个大坑,用捡来的石板围成个方形的收藏箱,从此他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这一年阿福八岁了,白天围绕在他身旁的小伙伴,逐渐不见了身影。他们到底去哪了呢?阿福心想。

在山里砍柴收猪草的时候,他朝着山头河那边的红顶矮房子望去,每到傍晚时分,几个伙伴会陆续从那个方向往屋的奔来,脸上挂着阿福体会不到的笑容。

“大伯,你家阿福有八岁了吧?怎么不见他去红房念学啊?”那天爹去林里拉柴时,河对岸的秦嫂问了句。两人寒暄几句,但不多久,爹就拉着长脸回来了。

念学、学堂这样的词,阿福第一次听说,即使伙伴怎么形容,他也完全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因为爹从不允许他到红房子那去。

偶尔能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几页纸回来,上面或是鬼画符、或是涂鸦、数字。究竟代表什么含义,阿福不得而知,只是眼里会有闪动的光亮。等手里的活儿干的差不多的时候,阿福开始做起了“买卖”。

说起这事,还是因为一个巧合。村里平常很少有外人走动,那次却来了一队人马,从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包就知道,这一定是城里人。他们在村头盘问着什么,偶尔在院里徘徊,随便进一家拿起纸笔记录。其中一个长胡子大爷看到了虎子手里的几个泥巴玩意,竟笑眯眯地从兜里的掏出了几颗彩纸包的“小石头”,他们说这是从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糖果,虎子从没吃过这玩意。那些人还向虎子他妈频频点头:“这是个聪明的娃,有出息、有出息……”临走前还一直念叨,下次来会带礼物看他。这事很快就在伙伴间传开了,他们都说虎子是个天才,连他爸都少见的夸了他几句。

虎子跟阿福讲这事时,他只是笑笑说了句:“虎子,糖果我不吃……要不,你教我认字吧。”

从那后,虎子他们下学就来找阿福,把今天学的字和画教给他,阿福对这些东西好像很有天分,学起来甚至比念过学的伙伴还快,作为交换,阿福就教他们做玩意。他的制作手法逐渐熟练,成型后的东西更加逼真了,阿福起身扮着伙伴口中的“先生”一样,举着他做的玩意有模有样地讲解,还对着那颗大槐树上趴着的知了,现场“临摹”,伙伴们听得入神,看得眼花缭乱,只感觉泥巴在阿福手里就像会听话一样,想成什么形就成什么形,打磨刻痕的工具像和他融为一体似的,但到自己做起来时,就笨拙多了,有的孩子开始泄气,虎子倒是不怕麻烦,他学的最起劲。

几个月后听说去红房子念学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伙伴能经常教给阿福识字,但每当他们踏着轻盈的步伐去学堂时,阿福总在地里搭在锄头把上杵着,偌大的田里只有一个瘦小而落寞的背影,爹让他好好犁地,不干完,就和猪吃一样的饭。

这天格外晴朗,虎子飞奔回来,告诉阿福他做的泥人让教书先生夸赞有加,他眉眼兴奋地形容着学堂上的气氛,脸上洋溢着无比喜悦的神情,并未发现一旁的阿福已经沉默不言,夕阳蹭着山尖即将收敛为数不多的余晖,也遮盖了阿福脸上的神情,但很快他抬头笑着说道:“虎子,我们玩泥巴去!”

爹明天会赶路去镇上卖草鞋和柴,让阿福去山里再拉些柴回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还挂着些蓝色星子,鸡刚打鸣,阿福就带着两块馍馍干启程了,拉柴的地方在白沙河对面的林子,从村里翻山过去大约要一个多钟头,只有那里的柴火才能换点好粮食和新衣。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上山头,趟过白沙河,就到林子了。阿福卷起破裤腿过河,河里的石头上布满青苔,一不留神就容易滑倒。水冰凉透彻,阿福的脚丫子踩在青苔上软绵绵的,突然“哧溜”一下!他差点摔在河里,水刚好没过到大腿那,看着稍稍湍急的水流原本习水性的他竟也倒吸一口起,赶忙上了岸。

阿福手脚麻利,很快就窜进树林,忽然眼前的红房屋顶让他心口一震,它被一大片树林遮蔽着。他思忖道,对,虎子他们今天在学堂念书。没想多久,他又继续手脚麻利地砍着柴火,挑框里渐渐装满了。

“小娃子!”一个嘹亮的声音从阿福背后响起,他吓得一愣,回头望去,这是一位发丝斑白的老先生。

“我看你这柴也砍得差不多了,跟我来吧。”老先生和蔼地笑笑,冲他挥挥手。

“您是?”阿福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是村里的老师,姓何,你跟我去学堂上课吧。”听罢何老先生的话,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这娃子,快点!”

“……哎,哎!”

突如起来的一幕,让阿福脑袋发蒙,他赶紧挑起满筐的柴,跟着老先生走了。

红房子终于浮现在眼前,这是座破旧的房屋,只有屋顶是经过修整的,外围墙壁的土层早已脱落,坑坑洼洼。再走进学堂,里面简单摆放着几张条凳、三五块铺在石台上的石板,一块歪在墙壁上的薄皮小黑板,这就是村里唯一的学校。

阿福跟着老先生进去时,学堂里的伙伴都惊讶地讨论起来,虎子一望到他,就起身过去把他扯到旁边坐下来。

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老师讲课,是阿福从不敢妄想的事情。何老先生今天讲的是课文,没多久他出了道题目,问了几个学生,课堂仍鸦雀无声,阿福仔细想了想,心里有了答案。他起身,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过来,说出的答案竟让老先生惊讶半晌,他仔细打量了下阿福,点了点头。

到下学的时候,何老先生把阿福叫到旁边说话,他早有耳闻,那些泥塑就是阿福教的。老先生回头望了望阿福那两筐柴火,拍拍他肩膀道:“阿福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这柴给我,以后你想来学堂,随时都可以,怎么样啊?”

阿福听到这话,原本是该欣喜的,但心中却升起了几团浓浓的愁郁。他皱着眉头,硬生生把话挤了出来:“老先生,这柴……我不能给您。”

他微微仰头,很快就明了似的应着:“也不是不行,你想来就直接过来上课吧。”临走时,老先生送了他几本书。

阿福和伙伴一同返回,一路上他嘴角直挂着笑,书让他藏在身上,珍宝似的。

燥热的山林,散发着腾腾蒸汽。天边的蓝绸,逐渐由深灰的密云代替。空中突然几道亮色闪电炸裂开来,紧接着就是闷雷作威。

“大家快点,暴雨要来了!”人群刚响起几条声音,大雨就从天俯冲而下。

阿福肩上挑着柴火,赶忙加快脚步,要过白沙河了。眼前的白沙河水顷刻间已涨了很多,得赶紧过河才是。伙伴们拉着手,接二连三地过河,此时河水最深的地方已经漫到腰了。阿福挑着柴火在河里小心趟着,汗雨交加,上游还不断有连着土壤的树干顺水冲下来,阿福绕过一根大树干,望见迅疾移走的河水,眼前忽然一阵晕厥。

“阿福!”

“阿福!”

他一不留神摔倒,扁担从肩膀滑了下来,原本被高高举起的柴火全散落在河里,飞快地流走了。他顾着看柴火,脚却在瞬间被根树干勾住了,整个人歪倒在水里扑腾着……

“阿福!”岸上的伙伴焦急地呼叫着。

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阿福被大树干整个人带着一起往下游冲去,只听到岸上伙伴们的喊叫声,但手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在河里时隐时现。

下游的大人看到赶紧跳了下河,几个人一起合力才把阿福救了上来,此时阿福全身打着寒战,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人已经痴傻,问什么都不知道。

虎子他们一路上把阿福搀回来,万幸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

从虎子家烤干衣服,阿福踉踉跄跄一推开屋门,就望见爹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按平时应该早就抄起手边的棒槌把他狠狠揍一顿了,但今天爹却一动不动。

“柴呢?”半晌,爹吐出两个字。

阿福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去哪了?”爹眉头微微发颤,望着阿福身上挂的伤口和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更加恼怒了。

不知过了多久,爹冲进杂房,拎出一个篮子,里面装的全是他的泥巴玩意,包括村头大树下埋的,他准备把这堆“烂泥巴”活生生扔进灶坑全烧了!

阿福瞪大了绝望的眼睛盯着父亲手中的竹篮,心里直发瘆,可他正准备冲上去阻拦时,爹却突然停住了,背对着他杵了许久。再回头时,脸庞已掺杂了各种情绪。

“福娃儿啊。”爹头一次蹲下身来望着他平静地说道:“下暴雨,我看你平时埋的东西,差点被冲跑了。”

阿福一时感觉心口像堵住了什么,只感觉鼻子猛然酸楚。

“屋里情况你知道......怪爹没用,怪爹没用啊,福娃儿上不了学……”他的声音哽咽了,粗糙的大手拂过眼角。

阿福再也忍不住,他哭了,哭的很痛心。窗外的夜空雾蒙蒙的,一片沉寂,再没有一颗星星,整片黑色大地只剩阿福家泛着微黄的光。

秋收的时候,村里又来了一堆人拿着家伙在村里到处勘查,阿福的奶奶去世后,妈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早晨,他们一家永远离开了这个村子,再也没回来。

多少年过去,这座小村在岁月的静默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红房子小学早已不复存在,和新修建的条条通村路、盖起的栋栋新房、兴起的特色产业一同演进着,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几层高的崭新教学楼,家家户户都上得起学,贫穷的家庭也有了政策扶持。童年的伙伴虎子继续学业,后来通过资助他读上了梦寐以求的艺术设计专业。

当虎子再次踏上故乡的村庄,手里握着一颗粗糙不堪的泥塑时,总会记起一个人,阿福。

后记:过去的乡村,或许存在很多这样的“阿福”,但是在今天,千万个阿福都搭乘国家政策的快车,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如今的竹山也正快速的发展着,鳞次栉比的花园式洋房、纵横交错的通村路、遍布城乡的现代化学校、医院、福利机构,还有各类文化活动场地和美丽乡村景区,一幅天蓝、地绿、水美,生活富裕、人人和谐的新竹山画卷正在一步一步的打开!(作者单位:竹山县人才服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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