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山】行走在教育一线的音乐家

行走在教育一线的音乐家

作者：王茂卿

　　教师节前夕，同学小聚，以当年的老师为谈资。在一众被批评的老师中，我记起了自己最为崇敬的老师张新民。我与张老师的交集起始于小学三年级。由于历史原因，那时的我家已被某些“根正苗红”的人强行迁移到一脚踩踏三个行政区的偏远小村，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土屋内。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我正独自一人在家剁猪草，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异乡人声：“王茂华——华娃子在家不？”我循声望去，一个精干的中年人出现在我家歪斜的门框中。就像没有反抗能力的蜗牛遇事总要缩回身体一样，自幼没娘缺乏庇护的我，自我保护意识历来强烈：“找他干啥？挖黄姜去了。”“还不老实呢！挖黄姜的应该是你哥，你可不就是华娃子！”来人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么小就有这等心计。”我从未想过撒谎还能得到褒奖，脸颊一下红到脖子根儿，只好拿眼睛定定地盯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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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家可是老交情呢。”稍事停歇，他又接着说道，“你是庙沟村小今年考到大沟小学成绩最好的学生，我是来通知你去报名的张老师。你父亲还没回来吧？给他说，明天无论如何要去学校报名。”如果说家徒四壁是穷，当时的我家连四壁都是别人的。父亲听完我的叙述，说：“看来，这书还只能让你读了。”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其实早已打定了让我辍学的主意，“按说，你们兄弟两个，我只有供一个读书的能力，你哥大些，成绩挺好，老师说有前途，我只能供，没想到张老师说你比你哥强得多，唉，谁让家访的老师是他。”随后，父亲给我讲了张老师与我家的一点儿渊源……张老师是丹江人，十七八岁的时候，师范毕业便被分配到吉鱼任教。那时候竹山解放还不久，父亲也还年幼，土改政策尚未落地，我家还住在自家的老屋。由于我爷爷是当地有名的两栖农民，平日种地，农闲组织人放排贩山货下老河口，过四川挑盐，还在盐大路上开了一家饭铺子，是当地颇有名气的能人，家里条件自然不错。张老师到吉鱼后，首先便在我家落脚。见张老师在我家落魄到这等田地还专程为我读书一跑就是二十几里山路，父亲再没话说，第二天便让我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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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本身无罪，可它却能催生出万般的丑恶。那时候，家里日子苦，学校更苦，粮食自带，菜基本没有，柴禾要学生上山自己砍，饭得排值日做……更为要命的，是老师身上的“臭味”还在弥散，学校发展还要受到各种势力的挤压，比如烧柴。学校本来是有柴山的，可那地方不仅山高路远，而且长年砍伐几乎沦为不毛之地，一个学生一天时间还难以砍回三几十斤柴。没办法，作为校长的张老师只好和驻地大队商量：就近给学校划定一个砍柴的山场。没想到，这再次划定的柴山很快便成为当地泼皮向学校发难的由头。记得一次砍柴返程半道，体弱力小走在后面的学生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嘈杂的争吵，涌上前去看时，山地里，一位年轻教师已经与学校边儿上一个泼皮扭打在一起。原来，这泼皮要对学生的柴禾玩儿“截和”。看到奋力的打斗场面，都傻眼了，瑟缩在那里不敢动弹。为学生安全着想，张老师本来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听到声音，他飞奔上前，对泼皮一个厉声喝到：“你个泼皮，给老子滚！在这儿搅和啥？再敢动一指头儿，老子发动全校师生砸死你！”说来也怪，刚刚还无耻霸咧的泼皮立马蔫儿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张老师爆粗口，正是这一粗口，让我看到了一个爷们儿——一个可供全校师生寄放灵魂的纯爷们儿——懵懂的我似乎从中明白了亮剑的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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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校长，张老师从不少带一节课。我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一年级，他一直带我的数学。那时候，学校几乎没有教学辅助用品，张老师的数学课只有三件教具：圆规、量角器和三角板。然而，就是依凭这三件教具，他硬是让我理清了数学书中的所有数量关系，以至于小升初时，100的卷面我硬是考出了99.5的好成绩。写到这里，我不由想起自己后来学习乐理时，音乐老师曾经教导我的一句话：“能用最少元素谱出最佳乐曲的，才是真正的音乐家。”我常常在想，张老师何尝不是这样一位行走在教育一线的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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